父親 / 困在時間裡的安東尼

父親 

一直在掙扎要不要看這部電影,除了失智症的主題讓人很揪心,又不太想花一百分鐘沈浸在以安東尼霍普金斯為中心的戲劇裡,很怕五次提名兩度封帝的老戲骨太賣力演出.不過來自法國的 Florian Zeller, 將自己編寫的舞台劇和 金牌編劇 Christopher Hampton 合作,改編成電影劇本,然後親自操刀完成的處女作,讓人特別期待,還好我選擇看了,安東尼霍普金斯得獎實至名歸.

導演接受訪問時說,他心目中飾演父親的不二人選就是高齡八十四歲的安東尼霍普金斯,如果他老人家拒絕演出,他就要把此劇本拍成一部法語片.飾演女兒的奧莉薇雅科爾曼興奮地說,能和安東尼一起演出,就算沒有酬勞也沒關係,不過經紀公司說不能這樣.其他的演員如 Mark Gatiss, Olivia Williams, Rufus Sewell, 都是一時之選.

除了卡司堅強,編導,舞美,音樂各方面都極其精巧,環環相扣,特別是看了第二遍才發現第一遍沒看出來卻極其關鍵的細節.整部電影主要的場景只有三個 : 安東尼的家,女兒安妮的家,療養院的房間,加上安東尼經常看出去的窗外街景.所以大到房間的擺設,牆上的畫作,廚房的磁磚,小到裝雜貨的塑膠袋顏色都有所不同,如果一不留神就會錯失整齣劇的獨具匠心.電影配樂以古典音樂為主,多數是安東尼自己特別鍾愛的曲目,像是比才採珠人中的男高音詠嘆調 - 妳的歌聲依然在我身邊迴繞.

電影的劇情其實很簡單,父親安東尼深陷阿茲海默症的折磨,女兒安妮請了幾個看護都被老先生氣走,所以只好將父親搬離住了超過三十年的公寓來和自己與丈夫同住,沒有病識感的老人極其難與相處,女婿最終還是和安妮離了婚,年屆中年的安妮身心俱疲, Olivia Colman 那雙含淚隱忍卻充滿溫暖的眼神讓人難忘,還好幾年後遇見一位珍惜她的人,但必須開倫敦定居巴黎,所以安妮最終安排父親住進一處療養院,週末假期再搭歐洲之星回來探視已經認不得自己的父親.

這部電影最突出之處,是以安東尼這位阿茲海默症患者的視角,支離破碎地回憶了一些事件,我們像旁觀者,跟著他一起懷疑到底是看護還是女婿偷了他的手錶,最心愛的小女兒露西為什麼這麼久沒有回家,後來安東尼竟然在療養院看到她躺在加護病房裡奄奄一息.

有時迴光返照的老人,還能和年輕貌美的女性看護打情罵俏,但下一刻他又變成刻薄毒舌,直指安妮企圖奪去房產,遠走高飛,還譏諷怎麼會有男人喜歡她,為什麼要去連英語都不通的巴黎.安妮真的有想要掐死老父的衝動,還是安東尼自己的被害妄想,女婿真的曾對老人動粗,搧了安東尼耳光嗎? 那段無助的演出,任何人都為之動容.為什麼女兒女婿的臉龐會變來變去,甚至換成療養院的醫生和看護.

我原本無知天真地認為失智症就是什麼都忘光光,那不是很輕鬆嗎,其實被困在身體裡的靈魂,分分秒秒都受盡折磨,每天都像見鬼了一樣,時間空間錯置,記憶成了碎片,那麼驚悚可怕,最後衣服也不會穿,連自己是誰也不記得了.安東尼曾這樣形容自己 : I feel as if I'm losing leaves. 他痛哭失聲說他想念自己的媽媽,最後飲泣在看護的懷裡,我自己是看到淚崩,久久不能自已.

從阿茲海默醫生於 1901 年發現大腦病變以來,直到今日,這個領域的研究和發展讓人們感覺很挫折,隨著人口老化,失智症盛行率必定隨之增加,怎麼辦? 就像看護安慰安東尼說的,今天天氣好,外面陽光明媚,我們可以去公園坐坐.電影最後把鏡頭拉向窗外,停留在隨著微風搖動,那些鬱鬱蔥蔥的大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