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像瀑布, 一不小心就粉身碎骨

瀑布

 

鍾孟宏的第六部劇情片長達129分鐘,其中有幾段情節我看得十分煩躁不耐,覺得好緩慢,甚至有些拖沓,等到全片結束後,我才明白,原來導演刻意營造出一種被知覺失調症纏身的破洞日常,時好時壞,來回折騰,病人和照顧者是如何坐立難安,深陷焦慮.我曾經和一位罹患此病的同事短暫相處過,她告訴我每次在陽台上晾衣服時,都聽得到對面鄰居說她的壞話,服用藥物後,她的眼神空洞,行動遲緩,病情嚴重時,她會如遊魂似的到處亂晃,最後她的先生接她回家療養,我看著她臉龐憔悴,像個無助的孩子.

如果陽光普照是描寫藍領家庭的父子關係,那麼瀑布就是白領單親的母女關係.賈靜雯飾演的外商高管羅品文和渣男老公離婚三年,她逃避承認丈夫的背叛,和青春期的女兒小靜關係緊張,溝通困難,疫情期間任職的公司營運不順,要求主管自動減薪,居住的大樓被一片藍色帆布包起來進行外觀拉皮,長期沒有陽光,整個家和心情都陷在藍色的憂鬱氛圍裡.有一天,女兒的班上有同學確診,全班必須居家隔離,母親也被迫陪留在家中,母女如此近距離接觸,導致品文的身心崩潰,觸發思覺失調,兩度住院.

千年難遇的好女兒小靜求助無門,以前視為理所當然的小事都是生命中的美好,她扛下照顧母親的重擔,剛滿十八歲的女孩,聽從身心科醫師的囑咐,用不否定和同理心陪伴母親.從意氣風發的女強人變成賣場鋪貨的中年婦女,人生無常地讓人心驚膽顫.品文的幻聽讓她一直被轟轟的瀑布聲困擾,她的發病就像發大水一樣,來得又快又急,讓人防不勝防,幾乎就要沖垮一切.導演鏡頭下的台北看起來很舊,但是很溫暖.母女倆總是能化險為夷,原來能和母親一起散步,感受陽光從樹梢灑落下來就是幸福.

當拉皮的藍色帆布拉下來時,也是母女倆必須搬家的時候,電影進行到最後一段,導演還是不讓觀眾舒心.小靜好不容易暫時放下母親,和同學去溪邊烤肉戲水時,沒出我意料地來了一場人為疏失的水庫洩洪,洪水像失控的猛獸,小靜到底是生是死? 品文守在電視機前所看到的女兒獲救畫面,到底是真的還是自己的幻覺,開放式的結局留給觀眾懸念.我自忖,如果無常的深淵不可免,那我也只能仰望高掛的希望,多站在他者的立場著想,善待身邊的有緣人,珍惜視為理所當然的小事情,勇敢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