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 - A Brighter Summer Day

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

2020 年我終於再一次從 Netflix 上重看高清修復版的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四個小時一點也不覺得片子太長.楊德昌的這部台灣新浪潮電影代表作,紀錄一個即將或已經被人遺忘的時代.楊導闡明外省族群和殖民者不是同義詞,白色恐怖的受害者絕非只有本省人而已,無法回去故鄉也很難認同異鄉的一代人幾乎凋零殆盡,象徵自由開放的美國文化,在川普執政時期,我會打上大問號,不過沒有改變的是台灣人仍然對前途感到未知與惶恐,天天掛在嘴上的主體性,最後在含有瘦肉精的美豬叩關成功,顯得虛偽無力.

十五歲的少年小四為什麼會在光天化日之下殺了同是高中生的女友小明？小四說他要當小明的 honey, 要永遠保護她,誰知道小明和小翠一樣,都冷冷地數落小四自私,自以為是,並說出了至理名言: 世界不會因你而改變的.迷惘的少年怎麼聽得明白,刺進小明身體的一刻,就是純真年代的消失.父親從警總回來以後就變了,幫派血濺讓小四明白什麼是背叛,被退學的小四最後選擇放棄自己.是時代和社會聯手殺了小明.被小四指控沒出息,不要臉的小明來也是殺死自己的幫兇.

小四抱著血泊中的小明在街頭吶喊,但為時已晚,我好像回到少年時代,感同身受,難過了好幾天.青春是尚未遇見悲劇的生命,年輕真的是一種品質,一但有了就永不會消失嗎 ? honey 的死是理想主義的消逝,如燈塔一般的父親在殘酷的現實面前崩塌,小馬視女人如衣服,要小四不必認真,小四不知道孤兒寡母嚐盡多少人情冷暖,小四就是太老實.貓王歌聲所代表的自由空間與光明前途,對小四來說是多麼遙不可及,甚至 2020年的今天, a brighter summer day 在戰鬥機與飛彈的威嚇下,又顯得如此虛無飄渺.

手電筒的亮光代表理性和權力.反覆出現的收音機是家人與外界的窗口.一隻女用手錶成為電影中的關鍵物品,讓我特別著迷,兩度被典當.對基層公務員的爸爸來說,那是代表自己與夏老師的一份師徒情.對媽媽來說手錶是與故鄉上海的聯繫與希望.對大姐來說,手錶是約會時可以替自己增光的飾品.二哥用來典當,以償還打撞球輸掉的賭金.二姐用手錶來教誨小四,希望弟弟能信奉上帝.小妹把手錶當成告密的工具,害無辜的二哥被爸爸狠狠打一頓.小四則為了報復小馬和小明在一起,把手錶所當得的錢用來泡小馬的 miss 小翠.

電影的許多畫面是在屏東取景的,早已不存在的長春公園圓環周邊,就是片中的牯嶺街舊書攤的場景.縣長官邸現在整修得更好,可惜仍然未能對外開放.方太太家是孫立人將軍行館,現在裡面有一間南國青鳥書店,不時舉辦活動.屏東火車站前面馬路拓寬,大同寄車處不知去向.屏東糖廠裡的台糖冰店,就是小公園冰果室的拍攝地點,目前仍在營業中.小明小四相約的老榕樹仍然矗立不搖.這恐怕是我比其他人更幸運的地方,因為這是經常去散步的所在.